要来了,你咋就这样走了,不值当呀伙计。你就舍得下庆合,舍得下老嫂子,把这一堆伙计和稠稠的日月撂下一个人走了。”吴换朝像原来劝尸安魂似的在已经气绝身亡的郭满屯跟前絮絮道道地说一阵话,才扭过脸对窑门外的李丁民和皇甫老师说:“来,进来搭把手,把牺惶人放下来。”
李丁民走进窑门。皇甫老师战战兢兢的不敢往窑门里走,甚至再不敢抬眼往窑里看,他说一声:“我给咱叫人去。”就慌乱地往皂角树下去了,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猛劲地喊叫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郭满屯在库房里吊死啦。”
郭满屯是在横梁上吊死的。按说窑洞里是不应该有横梁的。谁家挖出来的土窑里架过横梁?私人家的土窑里没有架横梁的,但生产队的库房窑里却搭架了横梁。库房窑里搭架起横梁,上面就能搭放不少东西。队里的这几孔当了库房的窑里都搭架起了横梁,架横梁是为了搭放东西方便,谁知道郭满屯却用它上了吊,他真是会找地方。
套在郭满屯脖子上的是捆麦子用的据板绳。据板绳上套着郭满屯的一颗头,同时上面还套挂着一串钥匙,就是库房门上的那串钥匙。看来郭满屯在把头套上去之前就先把钥匙拴套到绳子上去了。这一阵子那一串钥匙就垂在郭满屯胸前,随着他的尸首在半空里悠悠地晃。
等人们听见皇甫老师的喊叫从四面八方跑过来的时候,李丁民和吴换朝已经把郭满屯的尸首从横梁上放下来了。人们围在场子上都是一阵欷欷歔歔的惋惜,接着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议论。
郭满屯就这样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他给每一个人心里都留下一团浓浓的疑问。
郭安屯是郭满屯的亲弟弟,他脖子上搭着一条长长的白孝布,开始里里外外地忙起大哥的丧事。
李丁民圪蹴在场子上一锅接一锅抽咂着旱烟,眯缝起眼睛,开始细心地琢磨起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他来来回回咋也想不出来郭满屯寻死上吊的理由,他们是同龄人,相互间也算是了解的。郭满屯不是个性子刚烈的人,大难、大苦、大屈他都能忍受的往,他天生就是苟且偷生的小人物,他咋的能想到死?死比活着更难,死对一般人来说需要有大的勇气,大的毅力。这种大勇气大毅力他郭满屯是没有的。前几天他们碰过一次面,李丁民提着几颗鸡蛋上去探视还在病中的郭满屯,他们盘腿坐在炕上说了好一阵子话。他说:“秋庄稼眼看着就要熟了,秋庄稼一熟,这场大饥荒就算是熬过去了。”他跟上说:“就是,就是。”他再说:“饥荒过去,好日子慢慢就来了,你身上的病也就跟着好了。”郭满屯还是附和着说就是就是。最后他还对李丁民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真是不容易,这场病害的不是时候,说啥也得再熬两年,等熬得庆合娶过媳妇,就是死了也心甘咧。”这便是他的憧憬和希望。他的憧憬和希望还没有实现,他的庆合还没有娶回媳妇,他怎么就要去死呢?他甘心吗?
吴根才在上面帮着料理了大半天,快天黑的时候,他从郭满屯的灵前离开,下来走到皂角树下,见李丁民一个人还圪蹴在场子边上闷着头抽旱烟,就走过来唉叹着说:“这个郭满屯,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就走了这条路,他有啥想不开的呀?”
吴根才和李丁民圪蹴在一起议论了几句已经死了的郭满屯,然后李丁民朝库房努努嘴,问:“这咋办?”郭满屯是在库房窑里吊死的,尸首被抬走后,库房窑门就虚虚地掩闭住,再没有人敢进去,门上也再没有上锁,那串从郭满屯脖子上解下来的钥匙,还挂在窑门的门环上。天就要黑了,库房的窑门不能不锁,里面还有麦种呢。
“先把库房窑门锁上,窑门上的钥匙你先拿上。”吴根才说。这串钥匙是和死人一块从据板绳上解下来的,那一幕李丁民是亲眼看见了的,他就不想拿挂在库房窑门上的钥匙。就推脱着说:“还是你把钥匙拿上吧。”“谁拿上都一样。”吴根才大大咧咧地向库房走去。过去就把挂在门环上的钥匙取下来,再顺手把虚虚掩闭着的库房窑门推开。吴根才胆大,他推开窑门一步迈进去,抬头看着架在头顶上的横梁说:“以后这个保管员谁当呀。丁民,满屯是在那根梁上吊死的?”
李丁民跟着也走进库房,给吴根才指地方,指完地方他扭脸看一下装放麦种的荆条粮囤“唔”了一声,就照直朝大粮囤走过去。李丁民发现问题了。刚才出了那种事情,忙忙乱乱的顾不上往里面看,现在他一眼就扫出问题来:麦囤里的麦种少了。李丁民清楚地记的麦囤里的麦种原来装的满满溢溢的都骨堆冒尖了,当时他还亲手把一个铁马勺像堆雪人似的扣在麦种堆上。可是现在那个冒出来的尖儿没有了,并且还凹陷下去一个不小的坑。地里的麦子还没有开始种,库里的耗损不会这么大,他对郭满屯的死产生了疑问。“不对劲呀,根才。”
吴根才没有李丁民心细,他不知道李丁民说的啥不对劲,就走过来问:“啥不对劲?”“麦囤里的麦种不对劲,原来麦囤里的麦种不是这个样子。”李丁民把自己当时亲手装麦囤的事情说了一遍。吴根才看看麦囤里凹陷下去的深坑,再看看刚才吊死人的横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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